深秋的晨雾还未散尽,果园里已传来清脆的金属碰撞声。我踩着松软的落叶往山坡上走,胶鞋底沾满金黄的果皮碎屑,像踩着星星的轨迹。老杨树在晨风里摇晃枝桠,露水顺着叶脉滚落,在青石台阶上砸出细碎的水花。
树冠最繁茂的那棵歪脖子树是奶奶的"金库"。她总说这棵树是二十年前嫁来时亲手栽的,枝干上还留着当年用竹竿搭的梯子。我仰头望着那些挤挤挨挨的果实,每颗橘子都像裹着糖霜的月亮,在墨绿的叶片间若隐若现。奶奶系着靛蓝围裙,腰间别着竹编的采果篮,正在用竹竿轻轻敲打最高处的果实。
"当心别把皮儿戳破了。"她转身时,白发被秋风撩起,露出耳后新添的皱纹。我学着她的样子爬上竹梯,膝盖刚碰到木阶就触到温热的触感——原来有颗橘子已经垂到我的鼻尖。指尖触到果皮时,清甜的香气突然炸开,像有人往鼻孔里倒进了整个秋天的蜜罐。
采橘子的过程像在玩一场精细的平衡术。竹篮底铺着晒干的松针,每放一颗橘子的位置都要计算好,避免压坏下面的果子。奶奶教我辨认不同品种:"这个叫'砂糖橘',果肉像雪一样甜;那个是'椪柑',果皮能用来做蜜饯。"她布满老茧的手握着我的手腕,带着我在枝桠间穿梭,惊起几只啄食的麻雀。
正午的阳光把橘林晒得透亮,果皮上的绒毛在光线下泛起珍珠般的光泽。奶奶从竹篮底层掏出个油纸包,里面是刚蒸好的桂花米糕。"歇会儿吧,吃了再摘。"她剥开糕点时,糖霜簌簌落在围裙上,像撒了层细碎的星光。我们坐在树根旁的草垫上,听着知了在远处嘶鸣,看阳光给每颗橘子都镀上金边。
暮色四合时,竹篮已堆成小山。奶奶用麻绳把篮子捆紧,我们踩着满地橘香下山。归途经过溪流,她忽然停下脚步,从篮底摸出个青橘子:"这个留给你。"果皮上还沾着枝头的晨露,剥开时清甜的汁水沾湿了指尖。奶奶说这是今早摘下的第一颗,带着整个秋天的第一缕阳光。
到家时晚霞正烧得通红,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。奶奶把橘子放在蒸笼最上层,笑着说:"蒸过再吃,甜味能钻进骨头缝里。"水汽蒸腾间,我看见她鬓角的白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,就像那些藏在橘子皮里的岁月。咬破果肉的瞬间,温热的汁水裹着糖分在舌尖化开,恍惚间又看见晨雾中的老杨树,看见竹梯上佝偻的背影,看见时光在橘香里酿成的琥珀。
窗外的月光漫过蒸笼,将橘皮上的糖霜映得愈发晶莹。这颗经过岁月蒸烤的橘子,最终在记忆里酿成了最甜的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