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半的厨房总是亮着暖黄的灯。妈妈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,在案板前揉面时,面粉像细雪般簌簌落在她的发梢。我揉着眼睛从被窝里探出头,看见她左手握着面团,右手用竹筷在铁锅里戳出圆洞,热气裹着葱花香扑到脸上,瞬间驱散了寒夜的清醒。
妈妈的手掌布满细密的茧子,这是二十年灶台生活留下的勋章。记得初中住校时,我总在周末清晨被厨房的叮当声唤醒。那时她总会把刚蒸好的红糖馒头掰开,露出里面晶莹的枣泥馅,用竹签挑出两颗完整的红枣塞进我手里。"带着路上吃,别饿着。"她说话时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发黄的笔记本,密密麻麻记着每周的食材采购清单和我的过敏原。
去年除夕,全家围坐在八仙桌前包饺子。妈妈把面团搓成圆球,手把手教我捏褶子,说每个褶子都要像写毛笔字那样有顿挫。她突然把擀面杖塞进我手里:"手腕要转着圈儿压,这样面皮才均匀。"我笨拙地擀出厚薄不均的圆片,她却笑着用面皮包住我的"作品",放进蒸笼时还特意把我的"饺子"摆在最显眼的位置。蒸腾的热气里,她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微光。
高考前夜,我发着高烧蜷缩在沙发上。妈妈用酒精棉球擦拭我滚烫的额头,转身从冰箱里取出冻了三个月的银耳羹。砂锅里飘着枸杞和红枣,汤面浮着层薄薄的桂花蜜。她用勺子轻轻吹凉,一勺勺喂我喝下。我含着热汤,看见她眼角泛红,却笑着说这是用去年秋天的桂花现熬的。那晚窗外的雨声淅沥,厨房的玻璃窗蒙着水雾,却挡不住汤碗里升腾的暖意。
如今我独自生活,总会在周末清晨重现妈妈的厨房。案板上的面粉依然簌簌飘落,只是换成了我学不会的拉面手法。冰箱里冻着妈妈寄来的腌萝卜,附着的便签上写着:"放油热锅,爆香蒜片再下萝卜,记得要听见'噼啪'声。"我对照着步骤操作,发现那声音和记忆中灶火噼啪的节奏竟如此相似。
前些天整理旧物,翻出妈妈珍藏的菜谱本。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桂花瓣,某页边缘还贴着张便签:"女儿说宫保鸡丁太辣,下次少放辣椒。"字迹被水渍晕染,却依然能辨认出她特有的连笔字。突然明白那些年她总在深夜伏案记录,不是简单的菜谱整理,而是把每个孩子的口味都刻进生活的褶皱里。
暮色四合时,我照着妈妈教的糖醋排骨做法,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。砂锅里的酱汁咕嘟作响,恍惚间又看见她踮脚取柜顶的冰糖,鬓发在蒸汽中轻轻晃动。当焦糖色的排骨盛在青花瓷盘里,我忽然发现糖醋汁的酸甜比例和记忆中分毫不差。原来那些年她偷偷记下的,不仅是菜谱,更是一个母亲用味道编织的时光密码。